两 个 马 勒
李 俊 华
在我心中，马勒一直是遥远的、模糊的。这位争议颇多，毁誉参半的马勒使我既难于亲近他，又念兹在兹的不断诘问自己：既然争议如此，他的作品又何以流传至今，经久不衰呢？这似乎真的是一种矛盾。在我的CD架上，仅有的两张马勒的《大地之哥》和《第九交响曲》虽也时时听听，却难以听下去，听进去。那种隔膜，那种距离总横亘、屏蔽在十九世纪末的作曲家和二十世纪末的我之间。
九月十五日晚，在西安音乐厅，上述那个马勒的形象戛然而止。另一个马勒，一个容貌渐渐清晰的马勒正大步流星向我走来……
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也是一个难忘的夜晚。在西安音乐厅富丽堂皇的演奏大厅，超大编制的香港管弦乐团在艾度.迪华特执棒下演奏了马勒第七交响曲。强大的阵容，一流的指挥、演奏水平，绝美的音响效果使得整个音乐会珠联璧合，锦上添花……
初听马勒的人，大约都有一个感觉，既如平行的两根钢轨，遥望在即，却亲近不得。或说马勒的音乐费解，主题不鲜明。我以为音乐之所以能打动人，首先音乐旋律要美，无论是金刚怒目，还是柔肠百转，首先要美，而美的标准又是什麽呢？就是古典音乐流行几百年来，由作曲家、听众在约定俗成中形成的一些规律、习惯。优美的旋律在广义上必定能够把握时代大背景的方向、公众的情绪、热点；狭义上必定是能够循着听众的感情脉络自然延伸；瞄准听众最敏感的审美穴位轰击，而轰击、延伸的过程就是对听众的心灵抚慰、煽情的过程，表达或宣泄听众心中的激情、爱憎等等。当这几方面都水乳交融般和谐时，震人心魄、喷薄而出的一支名曲、名段就自然形成了。
在马勒的时代，古典音乐的浪漫主义时期已近尾声。不甘于走老路的马勒欲闯出新路就必定要打破规律。马勒出生时，浪漫主义三位巨匠中的贝多芬已经死去了33年；海顿已死去51年；莫扎特更死去了69年。幼年的马勒受严父苛刻的管教，身心疲惫，创伤累累，因此养成了神经质、喜怒无常的性格。这些都在马勒的音乐里表现得淋漓尽致。我觉得听马勒的音乐时，不能有一丝走神，放纵。听众要忘掉自己，只寻着作曲家的生活足迹踽踽而行，就较容易与作者的感情世界慰贴。在这场音乐会中，我就充分体会、感觉到了马勒音乐的冷峻、突兀、肃杀之气。经常有刚刚捕捉到一丝乐感的脉络，正欲寻此与作曲家在心灵上结伴而行，却忽然斜刺里杀出一段不和谐旋律打破了以往的欣赏音乐的习惯的情景；有时候，一段旋律的巨大沉重感，有如大山一般，使人心高高的提起，不敢喘息，心神都不敢有丝毫游移，甚至那种撼人心魄的摧枯拉朽之势让听众有不堪承受的感觉。我就不止一次的心中感叹：真不知道作者是怎样煎熬出这样的曲子！有些沉重、惊愕段落，明显有海顿的影子，但是海顿的惊愕、沉重是华丽的、甚至是俏皮的；而马勒的惊愕却是苦涩、晦暗的。一前一后两个马勒终于合二为一，合为一个活生生的、仿佛一位农夫的辛勤耕耘，苦苦挣扎；或负重前行，步履蹒跚的形象。也是日益清晰、日益光彩光明的形象。
……
指挥家的指挥棒用力一收，整个音乐会结束了。听众观众的掌声撼山动岳般轰响了十几分钟，脸上淌着汗水，脸色因激动而通红的指挥家五、六次的谢幕，观众的掌声才渐渐平息。这时我才感觉到，手掌有些微微的疼痛……
激动之余也有些欣慰：这次演出，秩序出奇的好，迟到的人少；再没有那生厌的手机铃声讨嫌，西安人的文明程度提高了。
2010.9.22中秋节草
9.23改定 | 
发表于 2010-10-30 19:53
发表于 2010-12-21 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