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科夫斯基有很多关于贝多芬方面的言论,他曾坦诚贝多芬是作曲家中的第一人,但是又明确地说自己对贝多芬持敬畏的态度,莫扎特更贴近他的心,由此他把贝多芬看成是音乐界的耶和华,把莫扎特看成是音乐界的基督。我仔细看了《柴科夫斯基论音乐创作》这本小册子,里面比较详尽地介绍了这位音乐大师的音乐观点。 我发现这位大师对贝多芬比较明快的作品是异常喜欢的,比如,在交响乐里面,他喜欢的贝多芬作品有:第一、二交响曲,第四、第八交响曲以及第七交响曲,莱奥纳拉第三序曲等等,并且都把这些作品列为“最伟大”这个形容词之下,认为是贝多芬创作中的珍品、达到了无与伦比的高度。同时我也发现,对于贝多芬作品中的感伤以及忧患的一面,他没有任何的自己的意见,可以说是比较回避,但这方面似乎在他本人身上更为浓厚一点。他把贝多芬的第八交响曲称为“倾诉人间疾苦的歌手最后显示的明朗笑容”,并毫不吝啬地用最伟大的字眼加以赞美,而对于第九交响曲,他说这是“伟大的天才最后的绝望的哀号”,并加以抵制和不认同。 对此他是有自己的解释的:贝多芬在第九交响曲中也用欢乐的颂歌结束他的辉煌之作,其中刻划了全人类普天同庆,亲密团结,同声颂唱大自然和大自然缔造者。但在这一欢乐中有某种超自然的因素、某种理想的和无法实现的因素,这些因素与生活不相协调,而只是在瞬息之间将人们引入光明世界。这光明世界是独特的艺术与美的境界,与它相比,那人间的坎坷、无穷的悲哀、疑虑的痛苦和未能实现的愿望都显然分外阴郁和更无出路了。第九交响曲中传出了伟大创作天才绝望的呼号,这位天才永远丧失了对幸福的信念,他脱离生活而进入并不存在的幻想世界和无法实现的理想王国。第八交响曲与之相反,它充满愉悦幸福的情绪, 它刻划了人们未受忿恨、疑虑、失望情绪影响时保持平静的怡然之乐。 因此在老柴看来,贝多芬的很多作品里面显示出的伟大气魄和力量是让人惊叹和敬畏的,但是却又是难以实现的,那仅仅是心灵在现实中没有出路的情况下所做出的一种主观上的努力,营造了一个脱离现实的梦幻的世界,那世界在一瞬间是人的心灵脱离现实,得到某种解脱,但是最后当它再次回到现实的时候,就更加苦闷和没有出路了。 我们看他对贝多芬第四交响曲的评价:贝多芬的B大调第四交响曲是曲目中的另一首交响乐作品。一件多么无与伦比的、吸引人的、基本思想和形式都完美的作品啊!在主题和细部上表现了何等样的技巧,何等样的清新独特!如果要按精神和性质来划分贝多芬的交响曲创作,那末,第四交响曲以及第八交响曲、作品第124号序曲,应该算是刻划欢快情绪的作品,它用音乐表现了生活的愉快,表现了幸福和普遍的爱。这不是第五和第九交响曲终曲中传出的那种表现大自然伟力的、气势万千的欢呼声,而在终曲以前的各个乐章里是如此真切地刻画了孤独的心灵向命运和人间一切坎坷进行艰苦斗争。贝多芬在第五和第九交响曲中仿佛是急切地表现了一种思想:每一个个人是欠缺力量的,是难免要经常受难的,但在世界上,精神最终毕竟将战胜肉体,生战胜死,上苍战胜尘世。的确,这些作品更深刻动人,震撼人心,但第四交响曲却将众多的欢快情绪、对生活和人的爱注入心灵,以致听了以后,人们会忘掉玫瑰花并不常开,灼热的阳光并不永照,夜莺并不始终歌唱,田野并不永绿,小溪并不永流。这样的音乐使我们脱离了刻板的现实生活,以致听久了以后你会不相信世间还存在战争、疾病和贫困…… 老柴很显然是热爱生活的人,因此他把在精神毫无创伤的情况下表现出的怡然之乐看作是音乐艺术的最高境界,显然贝多芬第四交响曲符合他的审美原则。 由此得出一个问题,柴科夫斯基这位音乐大师为什么会这样? 经过一番思考,我得出了自己的结论:音乐贵在真诚,是天性的流露,是不可以强行用来为某个外部世界的目的服务的。 莫扎特的一部分音乐就是这种天性的流露,是人在没有遭受灾难、痛苦等恶劣的东西的情况下,从内心流淌出的对生活的爱,这种音乐是最美的,起码老柴是这样认为的。因此他对贝多芬很多明快的作品大加赞赏,因为这些作品是贝多芬这位音乐帝王饱经痛苦的情况下,与命运斗争的“闲暇之余”的真情流露,并对那些体现搏斗的作品不以为然。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老柴喜欢的是纯真的作品,也就是纯自然的作品。但是老柴自己却创作了大量忧伤的作品,尤其是第六交响曲,是这种情绪发展到顶峰的标志。 老柴喜欢的欢乐是那种天性的自然的欢乐,是生命力充裕的欢乐,而对那种幻想的、不实际的欢乐不赞同,这也是他不接受贝多份第九交响曲中那种世界大同的理念的原因。在现实世界遭受了无法避免的痛苦时,他情愿选择“纯真”的毁灭,也不曾改变他一贯的音乐风格,尽管是痛苦的,但是愿意接受。而那种奋斗的欢乐,在他看来是不切实际的,或者说是达不到的。因此我们在聆听他的第六交响曲的时候,感受到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与毁灭,并且没有怨言地接受了这种结局,在这一点上,他与欢乐的理念是一样的,就是说无论痛苦还是欢乐,都要真性的流露,这才是美的,在他那里,因为真才会美。因此他不接受贝多芬那种经过奋斗得来的欢乐,认为这样的音乐是不真的。 他对贝多芬的欢快的明朗的作品赞誉有加,而对贝多芬和自己同样的哀愁情绪却很少提及,甚至避而不谈。 我可不可以这样说: 任何人是不一样的,像贝多芬那样能与痛苦挑战并且战胜它的人是不多的,甚至是人类中的极少数,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的,更多的时候人要受命运的摆布,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因此对于这些人来说,生命中的那种不多的欢愉是最珍贵的。毫无疑问,老柴就属于这样的人,接受命运安排的人,没有反抗,选择了回避,这一点他或许也是真诚的,这也是他喜欢莫扎特的原因。 而贝多芬不一样,他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少数人走的路,他让人敬畏和赞叹,却难以让人效法,他像一个英雄一样赢得了一个又一个的天神般的胜利,这在一般人看来是自己难以实现的,因此我们只能敬而远之,而贝多芬的“闲暇之余”创作的饱含人生真趣和体现怡然之乐的作品,它们是伟大天才的凡人一面,那是我们可以与之分享的,这也是老柴为什么喜欢贝多芬这一类作品的原因。 大家觉得我说的有没有一点道理呢?请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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