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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丰年: 不必望洋兴叹——漫议欣赏曲目(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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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1-5 23: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前六次“漫议”中我们都是讨论“必读之曲”。现在继续以此为话题往下谈。乐土之旅是无有尽头的,但是我们现在又要在重大里程碑前面稍作逗留了。 从古典派听到后浪漫派,音乐的诸多方面变化之大是不难听得出的。即使听的是以继承、捍卫古典传统为己任的布拉姆斯的作品吧,那感觉也是很不同于听贝多芬的,更不要说听瓦格纳、理夏德·施特劳斯等人的作品了。 然而,一种更能使人有耳目一新、大开眼界的新变化发生在上个世纪的“世纪末”。 试来安排一次“大会串”式的音乐会。节目都选那些在1894年(距今不过百年!)左右仿佛不约而同地同时问世的当时新作: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交响曲》、柴科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布鲁克纳的《第八交响曲》、威尔第的歌剧《法尔斯塔夫》和德彪西的前奏曲《牧神午后》。对照而听之,你就会惊讶地发现,《牧神》同另外几部作品(都是不朽之作!)之间的差异之大,大大超过了那些作品与前人之作的不同。 今天的人们恐怕很难设身处地体验百年前的听众初次听到德彪西此作时那种新奇亦复新鲜的感受了。新奇往往不过是一阵子,而真正有生命力的创新所产生的新鲜感是永在的。那些看惯了古典、浪漫派绘画的观众,头一回接触印象派绘画之际,同样会受到这种震撼。 因此,德彪西好像一座里程碑,它坐落在一个转折点上。似乎可以认为,从他所创的印象主义开始,西方的乐潮是在朝向同老传统迥不相似的方向涌流了。当然任何变化都不是突如其来的。在此之前,从瓦格纳《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前奏曲》开头那个迷离恍惚的和弦当中已可听出现代派和声的苗头了。 当初是离经叛道的“牧神”,现今已成了永葆其青春魅力的经典之作。它当然是每一个爱乐者的必读之作。 不过在倾听德彪西音乐时要弄明白,音乐中的所谓“印象主义”并不能等同于绘画中的印象派。德彪西的“音画”“音诗”里还蕴含着象征主义的诗境。《牧神午后》就是为象征派诗人马拉美的诗而谱。他却并不要像前人那样去图解那篇诗。一首诗常常是不可能译成另一种文字的,也不可译成散文。迷离恍惚的象征派作品就更无法译。所以要“音译”而且“直译’也不好办。《牧神》之美虽然并不难于感知,却又是只可意会而难以言传的。我们听众当然不妨对这篇音乐自由发挥自己的想象,然而不必从音乐中去追求标题乐的具体形象与情节。恐怕还是把它当做纯音乐作品来享受为妙。 《牧神》的乐境如同它所写的仙境一样,是极空灵缥缈之致的;而另一篇作品《伊比利亚》又让听者返回到尘世,欢乐的人间。两篇乐曲的境界不同,艺术表现各极其妙。听前一首,你好像来到了一个清凉世界,纵然有什么爱欲的联想也已被净化、升华了;听后者,则如同登上了“欢乐岛”,和夏夜中寻欢作乐的人群混在一起了。仿佛有香气袭人,中人欲醉。它也是有西班牙味的音乐。 德彪西是高明的“画家”,也是高才的“诗人”。他的那些代表作中浸透了诗情画意。然而我们又觉得那同前人用音来咏“诗”作“画”很不相似。他是用一种新的笔墨来表达新的感觉新的意趣。 我们知道,在钢琴音乐这个领域,自从莫扎特以来,经过贝多芬、舒伯特、肖邦、舒曼、李斯特和布拉姆斯他们的不断开拓,已经把钢琴语言的思维与表现推进到一种极高的水平。要想有什么新突破,是难以想象的事。可是人们突然听到了崭新的钢琴语言,钢琴音乐出现了新局面!他同肖邦一样,不愧为一位钢琴诗人,然而他的钢琴“诗”是另外一种格调。他也像李斯特一样在钢琴上“作画”,可是他的钢琴“音画”同李斯特是两种路子。 他的钢琴曲数量很大,对于我们爱好者来说,那“可解度”是高下参差不齐的。有的平易近人,有的则玄奥异常。可作为必读之曲的至少有这样一些:《明月之光》。笔墨不多,便点染出一帧气韵生动格调高雅的画。不像那些用色浓重的油画,倒像是淡雅的水彩,甚至有中国水墨画的味道了!此曲似乎并不费解,其实其中蕴含的诗意(还可能有我们不大能领会的神秘寓意)是极耐玩味的。此曲有川当多的改编与移植。人们听得比较多的恐怕是小提琴曲。(斯特恩的演奏是最值得推荐的。)还有品质不同的管弦乐改编曲,其中似乎以斯托科夫斯基改编的最有回味,令人难忘。评家还认为,有一种用两把吉他弹的改编本效果绝妙。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只有从钢琴原作中才能赏其真味。 《水中倒影》是一篇用有声之音写出了无声之寂静的作品,参照着印象派画人莫奈对园林池沼景色的写生来听它,也许有助于领略它的妙趣吧?但我们又会觉得,比起似乎不怎么关注题材中的诗情诗意而看重捕捉眼前景物中的色。光、影的印象派绘画来,德彪西的音乐显然总是给我们更丰富的感受,更深沉的激动,更悠然不尽的回味。何况,像《平野之风》《沉没的教堂》《飘荡在晚风中的声音与香味》这一类音诗音画,其意象之微妙更是有形的图画所无能为力的了。 《亚麻色头发的女郎》也似乎浅显易懂,那曲调之美是一听便会吸引你,不能忘怀的。它也像一幅人像。但它绝非那种以温情脉脉来讨人喜欢的沙龙钢琴小品。它也远比许多冷漠的人像画更有人性更有人情美。这首小品的改编曲也有几种。非常值得注意倾听的是一种改编为电子合成器曲的作品。那虽然已是某种程度的再创作,却很可以启示我们再去深读原作,从中发掘、发现更丰富、微妙的内含。 比上面说的这一曲更加貌似平常却有不寻常的情感密度与复杂意象的,是《阿拉伯风格曲第一号》。它也许很容易被误认、误听为像个练习曲一样的小曲,无足轻重吧?其实我们如果能于倾听之中触发共鸣(不必都来自生活中的直接体验,也包括读书、读画、读剧中的间接体验),你就会惊讶于它的可以唤起复杂的联想了。也会觉得好像重新发现而也才真正认识了德彪西,理解到这绝不是那种只用冷心冷眼靠“印象”写生的“画家”。这是一个极其深情的人!这两首都是曲短情深,于平淡中寓深情的杰作! 把自己的才气与笔力发挥到了巅峰状态的力作是《大海》三章。他自谦地题之为“交响素描”,其实是色彩眩目气势不凡的宏伟“壁画”!可以说,同历来那些为大海写真留影的美术名作相对照,德彪西的“音画”更显得形神兼备。它展现了大海的万千气象,似乎还让听者体验着海洋上面与深处的汹涌与悸动。海在他笔下简直有了生命与灵性,化为神话中的巨灵了。听了此曲,再看以海为题的名画,固然觉得还是音乐艺术能量大;再听同是写海的乐曲,也便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了! 最不可思议的是,画家莫奈为了画海景,到海边住下,观察、写生,辛苦备尝,才画成了那几幅名画;里姆斯基一科萨科夫所以能谱出《辛巴德航海》那样的音乐,是得力于他有在军舰上度过的几年海上生活;而德彪西于其一生之中据说仅仅到某地海滨度过短促的时光而已。这也叫人联想到他并未有西班牙之旅,只不过曾到法、西交界处一观斗牛之戏,但却写出了西班牙风味颇浓的音乐(如《伊比利亚》《格拉那达之夜》),博得西班牙作曲家法亚的惊佩,认为比西班牙人自己写的还够味呢! 从贝多芬读到德彪西,我们尽管只能选取那些精华中的精华来品尝,已经犹如来到山阴道上目不暇接了。其实这在乐史上所占的时间不过才一个世纪而已(l8世纪末,贝多芬发表了他的《第一交响曲》;19世纪末,人们听到了《牧神午后》)。然而在西方音乐史上这的确是一个最热闹的百年,是一部集无数音乐之大成的真正的“交响乐”。(也许更恰切的比方是“乐史交响乐”中的一篇“快板乐章”,下一篇则是“谐滤曲”,而这部“交响乐”永远不会有“终曲”)走到这一步,在德彪西等人的启动之下,在新一代乐人及一部分听众听起来,以往的音乐语言已经成了无味的陈吉,音乐创作有一种山穷水尽的意味,而德彪西等人的试验也便给人们带来了柳暗花明的喜悦。但是这样一来也打开了弃旧图新的闸门,音乐新潮一发而不可止地冲向了20世纪。 有趣的现象是,当此两个世纪交替,新潮迭起,众多“非常异议可怪”之乐刺激着人们的听觉与审美观之际,爱乐大众的怀古怀旧情绪与兴趣也越来越浓厚了。 以往有那么一段时期,人们居然把老巴赫给遗忘了!所幸,前有门德尔松、舒曼,后有布拉姆斯一派人,大家虔诚地发掘、抢救、鼓吹,世人才又重新发现巴赫、认识了他的价值。不但如此,他的音乐越来越吸引了更广大的听众,他的地位越来越崇高,终于高踞于古往今来的乐坛首位了。 莫扎特的音乐在浪漫派、标题乐、瓦格纳“未来音乐”大受欢迎之际,是曾被音乐会听众为平淡无奇的,终于也由于演奏家的精心演释和听众鉴赏力的提高而重放光彩。 更有意义的一种文化现象是人们不但重新发现了巴赫和亨德尔,而且发现了他们以外的巴罗克音乐大师们的音乐,并且追寻起巴罗克以前的古乐。简直如同考古发掘队打开了一座久已埋没的地下宫殿,人们惊喜地进入了音乐的宝藏。 这也并不完全是因为吃腻了浪漫派、标题乐那种美食,也不完全是因为二者的末流常常蜕化为言之无物的陈词滥调,所以才既喜新又念旧;而也说明了往昔的音乐确有其不可磨灭也不可取代之美,所以古乐虽旧,后人反倒觉得耳目一新了。何况,水有源来树有根,今之乐是从古之乐流变而来的。识其源,才能观其变,所以人们对巴罗克音乐大感兴趣是有道理的。 让我们也来把音乐史翻回去读,看看如何选听贝多芬以前的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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